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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論·研究] 原創(chuàng) 流傳九百年，至今被封神

熱6 已有 116 次閱讀 2025-02-28 13:09

原創(chuàng) 流傳九百年，至今被封神

最愛歷史 2025-02-27 18:45

靖康之變六十年后，書生張著在金人統(tǒng)治下的北方，偶然間看到了一幅被譽為“神品”的北宋畫作。

這卷被后世稱為《清明上河圖》的傳世名畫，仿佛有無窮魔力，將張著帶入早已消逝的東京夢華之中，正如它在此后數(shù)百年間對每一位觀賞者所做的那樣。

張著本是燕山的一介布衣，以詩名著稱，他應(yīng)是在某位收藏家的府上欣賞這幅名畫，并受邀為此畫作跋�！肚迕魃虾訄D》上的跋文，為歷朝歷代文人所寫的“觀后感”，有些涉及此畫創(chuàng)作背景和收藏過程，是后世破解《清明上河圖》歷史疑云的線索。

其中，這篇署名“燕山張著”的跋文年代最早，提筆寥寥數(shù)語，為后人講述此畫的由來：

▲《清明上河圖》上張著的題跋。圖源：網(wǎng)絡(luò)

張擇端是誰？當自幼生于金國領(lǐng)土的張著第一次看到《清明上河圖》時，他可能也有這樣的疑問。于是，張著通過當時所能找到的史料，探尋張擇端的生平事略。

史載，張擇端出生于密州東武（今山東諸城）。北宋時，位于山東半島的密州坐擁沃野千里、通衢便利，是水陸商貿(mào)的大都會，朝廷在此置密州板橋市舶司，高麗、日本等地的商人常來此貿(mào)易往來，海上商船云集，時人稱，“商賈所聚，海舶之利，顓于富家大姓”。

張擇端從小就感受到了宋代港口城市濃郁的商業(yè)氛圍，這為他日后創(chuàng)作《清明上河圖》埋下了文化基因。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北宋崇文抑武，就連皇帝都鼓勵“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女顏如玉”。生于齊魯?shù)膹垞穸耍M管見證了商貿(mào)繁華，但也深受儒家文化影響，是個熱衷于“考公”的山東人，長大后游學(xué)于京師，想要通過科舉謀個差事。

可惜的是，張擇端仕運不濟，不是當官的料，只好另尋出路，最終專攻繪畫，成了一名畫家，擅長畫舟車、市場、橋梁、城郭等現(xiàn)實風(fēng)物。根據(jù)金代的史料推測，張擇端通過了北宋翰林院的繪畫考試，成為“翰林圖畫院待詔”，并在宋徽宗宣和年間（1119-1125）向內(nèi)府呈交自己的畫作�！肚迕魃虾訄D》大約便是這一時期的作品。

宋徽宗趙佶是歷史上有名的文藝達人，在藝術(shù)造詣方面遙遙領(lǐng)先于歷代皇帝，但歷史仿佛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宋徽宗看過《清明上河圖》后，在卷首加“瘦筋五字簽及雙龍小印”，表示對張擇端畫作的認可�！笆萁睢庇纸惺萁痼w，即宋徽宗的書體風(fēng)格，在書法界享有盛譽。有文獻表明，這個題簽和小印到明朝正德年間還在，被部分學(xué)者認為是此畫經(jīng)過徽宗之手的證明。

奇怪的是，同時期的《宣和畫譜》并沒有收錄這幅畫。

作為《清明上河圖》其中一任收藏者，明人陸完的解釋是：“蓋宣和書畫譜之作，專于蔡京，如東坡、山谷，譜皆不載，二公持正，京所深惡耳。擇端在當時，心亦非附蔡氏者，畫譜之不載擇端，猶書譜之不載蘇黃也�！�

蔡京是宋徽宗眼前的紅人，執(zhí)掌朝政多年，也是宋徽宗藝術(shù)上的知音，幫徽宗招攬了很多藝術(shù)界的奇才，也得到徽宗的不少賞賜，北宋天才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卷后就有蔡京的題跋。

那么，《清明上河圖》為何入不了蔡京的眼？陸完認為，蔡京是出了名的小人，不喜歡正直之臣，比如蘇東坡、黃庭堅，而張擇端應(yīng)該也是個比較正派的畫家，不愿對蔡京阿諛奉承，所以就被忽視了。

張擇端的作品在后世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本人在宣和畫院的足跡卻微乎其微，宋室南渡后更是“查無此人”。

他來人間這一遭，似乎就是為了留下這幅不朽的畫卷。

國寶級文物、北宋風(fēng)俗畫《清明上河圖》，寬24.8厘米，長528.7厘米，曾入選清朝宮廷《石渠寶笈三編》，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畫家張擇端用散點透視構(gòu)圖法，在絹本設(shè)色的畫卷上塑造了一座城，一座真正存在于12世紀的都城——汴梁。

北宋的首都汴梁（今河南開封），亦稱東京、汴京。這里原本是戰(zhàn)國時期魏都大梁的所在地，到隋唐時期發(fā)展為中原重鎮(zhèn)汴州。溝通黃河與淮河的通濟渠從汴州城流過，使其成為大運河的咽喉之地，通濟渠也有了汴河之稱。

五代十國時期，后梁、后晉、后漢、后周四個政權(quán)建都汴梁，但隨著“工商外至，絡(luò)繹無窮”，汴梁逐漸難以容納。后周的統(tǒng)治者對汴梁進行了大范圍的改建，擴大城址、改造舊城，并讓沿街住戶掘井、種樹、修建樓閣，遂使繁華都會初具規(guī)模。北宋建立后，宋太祖趙匡胤定都汴梁，稱為“東京開封府”。

在汴梁之前，中原王朝的理想都城是長安、洛陽。這兩座都城營建之初，是為了加強君王的統(tǒng)治，擁有等級森嚴的秩序、井然有序的布局，象征權(quán)力的集中，如《周禮·考工記》記載：“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jīng)九緯，經(jīng)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

汴梁崛起之前，從關(guān)中到河洛的東西軸向上，長安、洛陽經(jīng)過歷代擴建、改建，多次成為中原王朝的都城。

即便是在開放包容的唐代，唐長安城已經(jīng)成為東西方世界聞名的“一線城市”，可長安仍是一座帶有明顯行政特征的都城。唐長安城的宮城位于北部，形成一個皇權(quán)至上的中心，城市主干道呈現(xiàn)為南北中軸線，體現(xiàn)執(zhí)中的理念。但都城中的市民仍受到嚴格的約束，作為住宅區(qū)的一百零九坊有圍墻分隔，不許經(jīng)商，作為商業(yè)區(qū)的東、西兩市設(shè)在外城，每天只有日中至日落時可以自由交易。唐代詩人白居易的詩句“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形象地描述了唐長安城在坊市制度下的城市布局。

到了宋代，原本的坊市制度已被打破。

居住方面，汴梁采用開放式街巷，用廂坊制取代封閉的里坊制，舊城設(shè)四廂四十六坊，新城設(shè)六廂七十二坊，城外設(shè)九廂十四坊。廂類似于宋代都城里的街道辦事處兼派出所、消防局，每廂設(shè)“公事所”，負責處理民事糾紛、方便居民治病、防火、救火、捉賊，還有維護設(shè)施、管理街道、種植樹木、社會救濟等職能。

經(jīng)商方面，宋太祖準許開夜市、鬼市，不受時間限制，“詔開封府，令京城夜市自三鼓已來，不得禁止”，也不受空間限制，店鋪分布在沿河、沿街，甚至是汴河的舟船之上。汴梁的各種行當自由發(fā)展，至少有160多行，酒店、香鋪、妓館、小食店、雜貨鋪、金銀鋪等各色商鋪館舍，分布于汴水虹橋兩岸。他們用“彩樓”“歡門”等特色招牌吸引目光，招攬客人，這在《清明上河圖》中也有所體現(xiàn)。畫中各種特色招牌，堪稱廣告帶貨的鼻祖。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目前已知，宋代汴梁最盛時人口已達150萬左右，是當時的世界第一大城市，集中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據(jù)《東京夢華錄》記載，汴梁“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爭弛于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diào)弦于茶坊酒肆”。

宋人對這座國際大都市充滿自豪，一如北宋駙馬柴宗慶那句詩，“曾觀大海難為水，除去梁園總是村”，在他看來，世上的所有城市和汴梁相比，都像是鄉(xiāng)村一樣。

歷史學(xué)家陳寅恪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薄肚迕魃虾訄D》的一筆一劃，恰是陳先生此話的生動寫照。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很多學(xué)者將《清明上河圖》的內(nèi)容分為三個部分。

畫卷的開篇（右端），描繪的是汴梁市郊。《東京夢華錄》記載：“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園圃，百里之內(nèi)，并無闃地。”意思是，汴京郊外皆是農(nóng)業(yè)區(qū)，沒有一塊空閑的地方。

五代十國時期，汴梁四周多荒地。北宋建立后，允許百姓開墾養(yǎng)殖，于是形成一片市郊農(nóng)場。市郊不僅是糧食基地，更是牲畜、果蔬、花卉的供應(yīng)地，支撐著汴京百萬人口的日常生活。在《清明上河圖》的卷首，一隊毛驢馱著重物緩緩走來，隨后映入眼簾的是一幕恬靜的鄉(xiāng)村風(fēng)光。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清明上河圖》的第二部分，也是畫卷的核心部分，圍繞著汴河和虹橋展開。

宋人張方平論述汴河與汴京的關(guān)系時說：“國依兵而立，兵以食為命，食以漕運為本，漕運以河渠為主�！弊运逄破�，中原王朝便依賴汴河輸送江淮米糧。至北宋，汴河每年通行漕船達6000艘，運量高達700萬石，堪稱帝國經(jīng)濟的“主動脈”。

宋代詞人周邦彥《汴都賦》以“惟彼汴水，貫城為渠，并洛而趨”稱贊汴河之壯闊，而另一位文人秦觀筆下“巾車錯轂，蹄踵交道，舳艫銜尾，千里不絕”的景象，亦在《清明上河圖》的汴河段躍然紙上。河邊纖夫拉纖的細節(jié)更被船舶專家席龍飛考證為符合現(xiàn)代懸鏈線方程，展現(xiàn)了古人工程智慧。

汴河上的虹橋，是北宋橋梁技術(shù)的巔峰作品之一。《東京夢華錄》載其“無柱，皆以巨木虛架，飾以丹，宛如飛虹”。畫中的虹橋碼頭區(qū)商賈云集，船只穿梭，其中一艘貨船在主航道逆流而行，船上的水手嚴陣以待，橋邊的行人紛紛注目，神情各異。虹橋之上，可以看到擺地攤的商販，仿佛至今仍在吆喝叫賣。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清明上河圖》的第三部分，呈現(xiàn)的是城門內(nèi)外的商鋪和行人。

城門內(nèi)側(cè)，一處臨街的稅務(wù)機構(gòu)再現(xiàn)了北宋末年的稅收場景，格外引人注目。這座敞廳式建筑緊鄰城門，廳內(nèi)共有三人，居中者端坐于案前，目光緊盯桌上攤開的貨單，神情嚴肅，似是主事稅吏。左側(cè)一人躬身而立，手指單據(jù)低聲解釋，姿態(tài)謙卑。右側(cè)一人雖坐于旁側(cè)，卻側(cè)身向外，目光緊盯門外爭執(zhí)的人群，仿佛在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稅吏的權(quán)威、文書的繁雜、利益的權(quán)衡，在此形成無聲的張力。

稅務(wù)機構(gòu)的門外，地上堆滿規(guī)整的貨物，四人圍聚其間，將矛盾推向高潮。左側(cè)一名稅吏手持單據(jù)，低頭核對著貨品與稅額，神情冷漠；對面三名貨主則情緒激動：一人手指貨物，與稅吏高聲爭辯；另一人立于貨堆中央，雙臂揮舞，嘴部大張，像是在激烈抗議；最右側(cè)一人雖未開口，但雙手叉腰、眉頭緊鎖。爭吵聲甚至驚動了旁邊城樓上的守衛(wèi)，他俯身倚欄，探頭下望。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張擇端設(shè)計這一場景的沖突并非偶然。北宋晚期，商稅繁重、官吏盤剝已成痼疾，稅吏常借“估價”之名抬高稅額，中飽私囊。畫中貨主與稅吏的對抗，恰是這一現(xiàn)實的縮影。

同時，《清明上河圖》也反映了北宋的貧富差距。畫中既有騎馬乘轎、隨從環(huán)繞的官人，也有纖夫、小販、匠人等辛勤勞作的勞動人民。

宋代，皇室貴族、富商巨賈過著奢靡生活，豪車美女、金石書畫一樣不少，如史書記載，“居室服用以壯麗相夸，珠璣金玉以奇巧相勝，不獨貴近，比比紛紛，日益滋甚”。平民百姓的生活卻更加腳踏實地，甚至僅能勉強糊口而已。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當時的貧富差距達到了十倍、百倍，甚至是更大的差距。就連一向樂觀的蘇軾，都有過如此感慨：“其一大富，千金日費。其一甚貧，百錢而已。”

聚集在各地城市中的，更多是普通市民。宋代打工人月工資在三貫左右，如“負薪入市得百錢”、“賣魚日不滿百錢”、“傭不習(xí)書……力能以所工，日致百錢”。這些打工人每天都只能賺一百文錢，像富人那樣一日千金的小目標，永遠都無法實現(xiàn)，在大都市養(yǎng)活一家老小更是不容易。

即便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有些小老板的生意也僅夠糊口而已。如宋徽宗時期，江東饒州市民魯四公，在汴梁開了一家小食品店，靠煮豬羊血售賣，養(yǎng)活妻兒老小，每日所得不過二百錢，卻安貧守分。

還有世代賣面的許大郎一家，雖然有京城戶口，“然僅能自贍”。

還有一名滄州婦人，因“幼年母病臥床，家無父兄，日賣果于市，得贏錢數(shù)十以養(yǎng)母�！边@說明賣水果的收入，一天為數(shù)十文錢。

很多人年少時學(xué)過的那首《蠶婦》，寫的是養(yǎng)蠶賣絲為生的普通婦女，其中有一句：“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毕裥Q婦一樣的勞動人民，即使養(yǎng)一輩子蠶，也難以穿上蠶絲織成的羅綺。

權(quán)貴卻還不滿足。宋徽宗為了在京城建造“壽山艮岳”，派爪牙搜刮天下名花奇石，加重對百姓的剝削。

著名畫家蔣兆和評價《清明上河圖》“遠師鄭俠之遺筆，而作后流民圖”。鄭俠在北宋熙寧年間向宋神宗獻上《流民圖》，敘述百姓所受苦難，動搖了神宗變法的決心，是歷史上以畫曲諫的案例。有學(xué)者認為，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也有諷諫之意，畫中那座無人值守的望火樓，也許預(yù)示靖康之變的到來。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靖康二年（1127），南下攻陷汴梁的金人縱火焚城，燒殺擄掠，挾持徽欽二帝、宗室、妃嬪、大臣等三千多人北歸。北宋俘虜?shù)搅吮狈娇嗪�，“男十存四，女十存七”，無數(shù)人慘遭蹂躪侮辱，倒斃路旁。

這，就是靖康之變。北宋，至此滅亡�！肚迕魃虾訄D》和汴梁城也將迎來無常的命運。

當初，宋徽宗得到《清明上河圖》后，將其賜予外戚向氏家族。向氏是宋神宗皇后的娘家，其家族深得皇帝信任。向太后的兄弟向宗回不僅精于鑒賞，還撰寫了《向氏評論圖畫記》，將《清明上河圖》定為“神品”。

北宋滅亡后，金兵攻陷汴京，向氏家族攜帶《清明上河圖》南渡未果，畫作最終流入金國民間。這一時期，金人雖以武力立國，但對中原文化推崇備至，民間藏家競相收藏北宋遺珍�！肚迕魃虾訄D》在金國的流傳雖無明確記載，但其得以保存完善，這才有了張著的跋文。

元朝建立后，《清明上河圖》被收入元廷秘府，成為皇家珍藏。

然而，《清明上河圖》在元代發(fā)生了一個“烏龍事件”。

元朝本要對前代畫作進行裝裱，結(jié)果宮里有人監(jiān)守自盜，將《清明上河圖》真品流出宮廷，留在秘府的是一個贗品，元朝皇帝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據(jù)記載，《清明上河圖》再次流落民間后，真定（今河北正定）太守曾短暫持有此畫，但負責保管此畫的人偷偷賣給了武林（今浙江杭州）陳彥廉。陳氏得知真定太守要討回此畫，又怕惹禍上身，所以趕緊轉(zhuǎn)賣給江西名士楊準。楊準為《清明上河圖》寫了一篇長跋，其中寫道，“卷前有徽廟標題，后有亡金諸老詩若干首”，“二百年而未甚弊壞，豈有數(shù)耶”。

元末亂世，《清明上河圖》藏于靜山周氏家中，免于戰(zhàn)火。這一時期，畫作雖未公開露面，但其藝術(shù)價值已為江南士林所知。

明朝宣德至正德年間（1426-1521），《清明上河圖》多次重現(xiàn)江湖，鈐有“李賢”“吳寬”等收藏印。正德年間，一代文壇領(lǐng)袖李東陽亦曾收藏此畫，他為《清明上河圖》題了一首長詩：“宋家汴都全盛時，四方玉帛梯航隨。清明上河俗所尚，傾城士女揭童兒。城中萬屋翚甍起，百貨千商集成蟻�；ㄅ锪袊猴L(fēng)，霧閣云窗粲朝綺……”

▲李東陽畫像。圖源：網(wǎng)絡(luò)

嘉靖年間，《清明上河圖》輾轉(zhuǎn)于長洲陸完、昆山顧懋宏等江南士人。但是，權(quán)臣嚴嵩父子的介入，又一次改變了畫作的命運。嚴嵩利用權(quán)勢，強奪《清明上河圖》，將其納入府中。直到嚴氏倒臺后，《清明上河圖》被抄沒，入明內(nèi)府。萬歷年間，太監(jiān)馮保得寵于皇帝，通過某些手段得到《清明上河圖》，因此，畫上鈐有馮保印。

但是，馮保被貶后，查抄的家產(chǎn)并未見有《清明上河圖》。當時，萬歷皇帝得知馮保的抄家情況，曾怒道：“奴黠猾，先竊而逃，未能盡得也！”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是否屬于“先竊而逃”的贓物呢？《清明上河圖》此后的流傳，可佐證這一說法。

清代，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先是見于民間。乾隆年間，《清明上河圖》被學(xué)者陸費墀收藏。陸費墀當過《四庫全書》的編纂官，他去世后，畫作流入畢沅之手。畢沅為地方大員，官至陜西布政使、湖廣總督，以金石書畫收藏著稱。畢沅死后不久，因案被抄家，畫作于嘉慶年間收入清內(nèi)府，從此成為紫禁城珍寶。幸好《清明上河圖》入宮是在乾隆之后，沒遭到蓋章狂魔的“肆虐”。

1924年，退位多年的末代皇帝溥儀被逐出紫禁城。此前，其弟溥杰以“賞賜”為名，將《清明上河圖》夾帶出宮，帶到天津。之后，畫作隨滿清遺老輾轉(zhuǎn)于天津、長春，一度藏于偽滿洲國“皇宮”。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蘇軍接管長春，《清明上河圖》險些流落市井，幸被追回，暫存東北博物館（今遼寧省博物館），經(jīng)文物專家楊仁愷鑒定，確認此卷為張擇端真跡。1953年，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移交北京故宮博物院，珍藏至今。

▲北京故宮。圖源：攝圖網(wǎng)授權(quán)

在《清明上河圖》九百年顛沛流離的流傳史中，真跡雖難得一見，但其摹本、仿本自明代起便層出不窮。

明代畫家仇英曾仿造張擇端本，以當時富庶的江南城市蘇州為原型，繪制重彩風(fēng)俗畫《清明上河圖》。此仿本筆法細膩，色彩富麗，成為后世仿作的范本。明人李日華在《味水軒日記》中記載：“京師雜買鋪，每《上河圖》一卷，定價一金，所作大小繁簡不同�！笨梢姰敃r《清明上河圖》摹本、仿本已商品化，成為市井百姓也能擁有的時尚單品。

清乾隆年間，宮廷畫師奉旨繪制“清院本”《清明上河圖》，融合西洋透視技法，展現(xiàn)康乾盛世的繁華景象。此外，日本、朝鮮等國的畫家亦受其影響，創(chuàng)作了具有本土特色的版本。

如今，全球博物館共藏有40余幅《清明上河圖》，其中以北京故宮真跡、臺北故宮清院本、遼寧博物館仇英本最為著名。

▲明·仇英《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源：網(wǎng)絡(luò)

從北宋官府到金國民間，從元明權(quán)貴到近代之變，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見證了王朝興衰，恰似一部微縮的中國史。畫中的汴河漕船、虹橋市井、城門喧囂，早已成為過往，但張擇端為后人搭建了一條追溯歷史的時光隧道。而無數(shù)摹本、仿本的流傳，讓這幅丹青瑰寶超越時空，成為文化生生不息的象征。

千年以后，《清明上河圖》靜臥于故宮，向世界訴說著一個時代的滄桑，以及一座城市的輝煌。

《清明上河圖》的主角“汴梁”（開封），也在畫作流傳的數(shù)百年間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

長期的戰(zhàn)爭動蕩與黃河的頻繁決堤，使開封賴以興盛的黃金水道日漸荒廢。隨著北宋滅亡和宋室南遷，大宋帝國的首都也從開封南遷到了杭州。

失去首都的定位后，開封的政治地位一落千丈，這直接導(dǎo)致的后果，就是大運河水道的荒廢。

北宋時期，為了方便接受來自江淮地區(qū)的財賦，北宋在依賴黃河之外，除了繼續(xù)擴大疏浚原來汴河、五丈河兩條河道外，又相繼開鑿了金水河和惠民河兩條運河，通過汴河、五丈河、金水河、惠民河等“四大潛渠”加上黃河通聯(lián)全國各地。開封因此成為了“四方所湊，天下之樞，可以臨制四海”的帝都所在。

北宋滅亡后，常年缺乏疏浚的大運河河道逐年淤積，汴河河道甚至淤積成了麥田和村落。除了汴河之外，作為開封連接江淮地區(qū)的另外兩大通道五丈河、惠民河也由于北宋滅亡、南宋遷都和長期戰(zhàn)爭，而導(dǎo)致缺乏疏浚，最終淤積湮廢。

至此，作為開封經(jīng)濟生命線的“四大潛渠”已基本淤塞荒廢，從而使得以運河作為血脈的開封，在連接南方的運河基本荒廢以后，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

元代以后，京杭大運河全線疏通。有別于隋至宋的大運河，京杭大運河不再連接河南開封等地，這就使開封失去了江淮地區(qū)的滋養(yǎng)。

▲圖中紅色為隋唐宋運河，綠色為京杭大運河。圖源：錦繡人文地理

到了明初，由于賈魯河的疏浚鑿?fù)�，加上定都南京的朱元璋一度將開封改為“北京”，這使得開封的政治和經(jīng)濟地位有所提升。

有明一代，開封重新崛起為中原地區(qū)的繁華城市， “北咽神京，南控八省，商車市舶，鱗次而至大梁門外，聯(lián)軸接捆，旅邸櫛比，居然一都會”。但是，開封早已不是當初北宋時期、傲視全球的第一都市了，與江淮地區(qū)蓬勃發(fā)展的揚州、蘇州、杭州等城市相比，也無法稱得上國內(nèi)的一線城市。

明末，李自成再次給了這座城市致命一擊。從1641至1642年，李自成三次率兵進攻開封。

第三次圍攻開封時，李自成前后共圍攻開封達五個月之久，并將開封城周邊的麥子全部搶割，致使開封城內(nèi)“升粟萬錢，米貴如珠”，開封城內(nèi)百姓甚至開始人吃人。

在被圍城整整五個月之后，守衛(wèi)開封的河南巡撫高名衡、推官黃澍和巡按御史史嚴云在近乎絕望之下，無奈決定“決河灌城”以求自保。隨后，明朝守軍派兵挖開了黃河朱家寨口大堤，當時，明軍鑿開的缺口不大，但李自成干脆以牙還牙，決定引水以毀滅開封全城。

于是，1642年農(nóng)歷九月，李自成派出幾萬士兵，扒開了開封城附近的黃河馬家口大堤，隨后黃河水直沖開封城，整個城內(nèi)積水達十多米深，全城百姓大部分死于非命，最終僅有3萬人幸免于難。

經(jīng)歷明末的毀滅性放水淹城后，開封人口再次出現(xiàn)了大倒退。清代，在經(jīng)歷數(shù)百年的人禍和天災(zāi)的洪水泛濫后，開封隕落為河南乃至中原地區(qū)的一般城鎮(zhèn)，再也不復(fù)當年的輝煌。

開封的衰落，是地理、政治與經(jīng)濟多重因素交織的結(jié)果。正如《清明上河圖》中的東京夢華已成絕響，開封也在中國歷史的興衰長卷中，畫下一抹蒼涼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