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文字幕免费大全,伊人久久成综合久久影院,中文有码人妻字幕在线,最近中文字幕完整版免费,亚洲中文字幕精品久久

登錄站點

用戶名

密碼

[名作賞析] 57歲北漂女工,在3㎡管道間里畫畫:這里安放我的靈魂

7 已有 143 次閱讀   2023-07-14 09:54
 57歲北漂女工,在3㎡管道間里畫畫:這里安放我的靈魂 

每天一條獨家原創(chuàng)視頻

王柳云今年57歲,

出生于湖南農(nóng)村,嫁到臺州。

前50年的生活軌跡和一般農(nóng)婦無異,

輟學,種田,打工,持家。

51歲的那一年,

她獨自前往福建和深圳學畫,

成了一名“流浪藝術(shù)家”。

如今在北京的一棟寫字樓里,

一邊打掃衛(wèi)生,

一邊畫畫、讀書、寫字。

王柳云和她的畫

上圖攝影師:張京石

2021年,她因為一篇報道爆火,

被各大媒體爭相采訪,上了央視,

100多幅畫被網(wǎng)友買光。

在她成名兩年后,

一條前往北京和臺州拜訪了她。

編輯:魯雨涵

責編:倪楚嬌

王柳云在她的畫室里

北京,北二環(huán)和三環(huán)間的一棟寫字樓,17層的女洗手間旁邊,有一個不足3平米的管道間。畫板、畫具、顏料和十幾幅畫占滿整個空間,在這里畫畫時,個子小小的王柳云,幾乎被淹沒。

王柳云生于二月,二月楊柳木。她說自己名字里藏著命運的隱喻:“你看楊柳一般是長在河邊、路邊,不管是人啊車啊,從那里過都要去扒拉一下,折騰一下,所以我被折騰夠了。”

她有過幾次出人頭地的機會。15歲考上了重點高中,她想上大學,離開農(nóng)村。無奈家里沒錢,只讀了半年就輟學回家種田。20歲出頭,她帶著村里10多戶人家種果苗,每家都賺了一萬多,自己也攢了不少。這筆錢被她第一任丈夫奪走,直到丈夫意外去世,她才逃離這段充斥了暴力和算計的婚姻。

后來她帶著女兒,嫁給一個有殘疾的老實男人,在臺州生活了十多年。40歲開始在廠里打工,養(yǎng)活全家人。

開始學畫之后,她剪掉長發(fā),頭發(fā)的下半部分剃成寸頭,上半部分扎個小辮,寓意一場“從頭開始”的“革命 ”。

工作結(jié)束,王柳云回到畫室

三年前從臺州“逃”來北京的時候,她想得簡單,年紀大了,找份保潔的工作糊口,空閑的時候畫畫,能賣就賣,但愿老家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她在掃廁所就好。

2021年,她因為GQ的采訪一夜成名。人們被“勞動婦女追求高雅藝術(shù)”的敘事迷倒,媒體競相趕來,報道她的故事!罢麄老家的人都看見了,幾十年不聯(lián)系的老同學也找上門來,都知道我在北京掃廁所,我都下不得臺!

她心氣高,最反感“清潔工畫家”的標簽,“你們叫我清潔工,我的五險一金是你們交的嗎?”

還有網(wǎng)紅拿這件事炒作,給她看網(wǎng)友的留言,網(wǎng)友說“打死我也不會做清潔工”。王柳云氣得要死,“不管我做什么工作,賺的是干干凈凈的錢,養(yǎng)活自己天經(jīng)地義。不管是誰,都不能把職業(yè)分成三六九等!

“當面我就這么跟他說了,但是他就不敢把那句話寫出來啊,就刪掉了!

她慢慢摸清了媒體的套路,再被問到不懷好意的問題,她會反問對方:“你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如果我反過來問你,你會怎么想?”最后的文章她干脆不提前看了,“他們來之前就有目的,定好了要寫什么,沒必要(提前看)。如果他們來了,看到了我的缺點,寫出來,這也很正常!

畫室就在女洗手間旁邊

她是一個情感極豐富的采訪對象,回答問題能說個不停,會罵臟話,也常在不經(jīng)意間說出有詩意的話語。我們問她,性子這么急,畫畫時怎么靜下心來?“沒關(guān)系啊,人不就是矛盾的么!

她寫的文字也是如此,有的遣詞造句,出版社編輯都大吃一驚,比如:“我做著凡實的工作,養(yǎng)活自己,也養(yǎng)活我藝術(shù)的暗夢!

再比如:“人有生活之余的愛好很重要,它是我們另一個空間懸空的屋子,可以安放自由的靈魂,也可以把顛沛流離中剝離出的高貴人性保存于此!

她的靈魂,就安放在這個被她稱為“桃源”的管道間里。

畫室里擺著王柳云正在讀的書

在這個完全屬于她的空間,她畫畫可以很“神經(jīng)質(zhì)”,“一邊畫,一邊和自己對話,商量一下,這個錯了,那個應(yīng)該怎樣。”

壞處是沒有空調(diào)和暖氣,夏天根本待不住,到了晚上,她就穿很少的衣服在里面。冬天也不行。只有在秋天和春天的時候趕緊畫。

《開會》

《彎彎曲曲的人間》

《小院》

《山石》

她只畫風景,大自然里真實存在的東西,有她熟悉的鄉(xiāng)野、山澗、村落、家禽,也有未曾親眼見過的驚濤拍岸、西洋建筑。用色大膽、濃烈,有人從里面看出了周春芽的影子。

前段時間,她覺得她的思維“死”掉了,下決心去了一趟新疆!拔沂潜贾氖^去的,我喜歡畫石頭,人家也喜歡我畫的石頭。但是我發(fā)現(xiàn),新疆的石頭震撼,但是太蒼涼了!

她喜歡有生命的東西,尤其是滋潤在水里的,長著苔蘚的石頭。她想,苔能夠在石頭上長出來,說明這個石頭是活著的,是有雨水滋潤的,是受陽光照耀的。

坐在3平米的畫室里,她和我們形容自己的畫:“拙樸,卻有生命力!

“老家,總是要回幾次才安心。

凡丟失的都從那里找得到。要么是,找到了的,必須拿回那里去。”

臺州三門,依山傍海

這兩年,王柳云的所有采訪都是在北京做的,她提出讓我們?nèi)ヅ_州看看。她主動從那里離開,卻沒有停止畫那里的風景。

端午節(jié)前夕,我們跟著王柳云來到臺州三門,一個依山傍水的浙江小縣城。她的第二任丈夫老林是三門人,她也把這里當老家。在這里待了15年,這個湖南女人,已經(jīng)說得一口流利的臺州話。

王柳云和丈夫老林

村子里的人幾乎都姓林。在他們眼里,王柳云是“外來媳婦”,又性格乖張,私下議論這女人在這里待不久。她去福建學畫時,他們就猜她跑了。這幾年老林的腿腳越發(fā)不好,他們又開始揣測,王柳云會不會就留在北京,再也不回來了。

王柳云無所謂,“他們一般都聊些什么,誰的老公又勾了誰的老婆,誰家的閨女又要離婚了,誰家的兒子又在外面虧了一筆錢。你說以我的思維,以我的境界,能夠和這些人講到一起來嗎?”

她給我們介紹她的堂弟媳婦,“她讀了很多書的,在這個家族里面,只有我跟她兩個有一點共同語言。”弟媳聽了連忙接話:“這是她認為的。”

王柳云在深圳學畫的時候,特意打電話問堂弟媳喜歡什么風景,她說喜歡大海,藍天白云,王柳云就畫了一幅寄到她家。談到王柳云的性格和畫,這個溫和的女人明顯有所保留,只說:“她好像跟別人不太一樣,敢一個人闖到外面去,我們就做不到!

村里人經(jīng)常問王柳云,你脾氣那么壞,怎么在北京過的,別人怎么能忍得了你。她說:“全國人民都喜歡我的壞脾氣。他們說像我這么壞脾氣的人,難得!

王柳云上一次回來,還是2021年給婆婆做清明。這次,她特意穿了一條紅裙子,“本來我不喜歡紅色的衣服,但是我一穿紅色,人家就說,哇,這個精神狀態(tài)很好,后來基本都是紅色、紫色的衣服了!比ム従蛹仪,她還換上一雙許久沒穿的高跟鞋,“人走在外面,都是做個人給別人看了。”

她穿著紅裙子帶我們?nèi)タ春,沒趕上漲潮的時候,只有大片的灘涂,一臺挖掘機在開新的養(yǎng)殖塘。十多年前,她會騎三四個小時,五六十里路來這里看海。臺州的海沒有她想象中的蔚藍色,只有黃水和泥漿。

她打過工的工廠,大多都倒閉了。整整十年,她在流水線上度過中年,清晨工作到深夜,然后穿過一片種著辣椒、豇豆和花生的田地回家。用踩縫紉機賺到的錢,蓋出了“村子里裝修最豪華”的四層小樓,供女兒讀完了大學。

最中間是王柳云的家

她很興奮地帶我們參觀她的家,外觀和浙江常見的農(nóng)民自建房并無二致,里面用的則是遠好于其他人家的家具和油漆。

只在一些角落里有她畫畫的痕跡。

客廳里兩幅大尺寸的畫,是她2019年在河南畫的。她曾在一位畫友的介紹下,短暫在河南的一所中學擔任美術(shù)老師,一個人住在學校角落里的平房宿舍!疤察o了,那么大一堵墻,我就把畫釘在墻上,買一盞亮亮的燈,晚上畫到十一點,一幅畫畫兩三個月!彼僖矝]機會畫過那么大的畫。

二樓的書房里,留著她最初畫的兩幅小風景,明顯青澀很多!拔以诟=ó嫷暮芏喈嫞思叶紟臀屹u了。那個時候賣得很貴啊,這樣一幅畫能夠賣8、900。我現(xiàn)在在北京,再怎么樣也比那個時候畫得好,頂多賣到1000塊錢。現(xiàn)在想起來我都慚愧。”

在這里,王柳云和我們講述了她的前半生。

“苔蘚以舉族之力延伸到了井沿。

在某個黎明,一棵細發(fā)似的蘚,開出了極微細的一朵花。”

--《陽光在左》

王柳云和老林的結(jié)婚照

2002年,我在路橋那邊的廠里打工,就碰到我家里這個人。那個時候我單親,帶著我的女兒,不方便的。所以我必須成一個家,找一個善良一點的,對我女兒好一點的,這些都如我所愿。

來三門之后,這個鎮(zhèn)開始發(fā)展,一下開了好幾家廠。我想著兩個人一起在廠里上個班,日子也能過下去。沒想到我家里的這位,他24個小時在考慮的就是躺平。賺錢,家務(wù),都要我一個人來做。

王柳云曾經(jīng)工作過的工廠

我出去找工作,很多廠不要我,嫌我沒技術(shù)。我脾氣不好的,就威脅他,你敢不要我嗎,你不要我試試。他就讓我在那里做,折磨我,把價錢最低的活給我干。沒辦法,也得做,做著再說。

那個時候真是受不了,早上都是6:00不到,就去廠里。有時候車間沒開門,我就翻窗子進去。后來被工友舉報了,因為我做多了,他們就做少了。晚上也會到其他地方,好幾個廠同時做,不停地做,像個機器一樣。

工資是很高的,一個月3000多、4000元都能夠賺。但是做了8年以后,我的兩個腿全部壞掉了,不能走路了。倒下去就“死”掉的狀況起碼七八次。閻王好像還是愛我的,他不讓我死。

廠里放假的時候,我就騎自行車到處走,這附近都走遍了。以前山里面都是橫橫豎豎的各種小路,我老是喜歡到樹林里面去竄過來竄過去。每到一個村子,我都要去問一下人家這個是什么,那個是什么。

這是天性啊,只要一看見這些東西,我所有的痛苦就消失了。

我是湖南新化人,我們那附近有煤礦,村子里全部是很瘦、很貧瘠的地,我看著難受。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立志,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太難看了。

我媽媽是一個沒文化,脾氣非常壞的人。她一生都在怨恨,成天拉著臉數(shù)落人,我的脾氣可能就來源于她。我的父親給了我很多的愛,他有小兒麻痹,但性格非常好,溫文爾雅的。

我是家里頂小的,在我很小的時候,上面4個都結(jié)婚走掉了,我在家里很孤獨的。我看見人家很多的兄弟姐妹,一鍋飯不夠煮兩鍋,“嘩”吃完了。晚上所有的小孩,就像小豬一樣,在谷倉里蓋一個被子睡覺。冬天天晴的時候,他們互相捉虱子,我覺得那個非常好玩。

但是長大了就不一樣了。我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不愿意讀書,女孩子打小就開始學做鞋底,織襪子,十六七歲就嫁掉了。男孩子就是說那種很粗俗的話,你看我現(xiàn)在也說,就是習慣了,后來下意識改掉了很多。

我從小就喜歡讀書,還有意識地把那些詞背下來,咬文嚼字地說話。

那個時候每家都有免費的報紙,村里的人從來不看,報紙來了,就拿回來貼墻。我就走到每家每戶去,把一墻的報紙看完。有的人報紙用了扔到地上,我就把報紙撿來,蹲下來看完再走。

碰上來探礦的工程隊,我就想去跟人家溝通,好羨慕。那些工程師都是男的,如果我一個女的能做一個工程師,我覺得我好了不起。所以我小時候玩什么呢,自己用木頭做兩把手槍,做一個摩托車,搞幾個轱轆,就想那些鬼東西。

《鹿和野豬的村子》

《山澗水》

我的家門口有一條河,那條河給了我所有的所有。我經(jīng)常沿著河岸,上下游幾十里的村莊、土鎮(zhèn)、田野,一處又一處去游覽。一個鵝卵石,一根草,一株花,一片巖石,我都能在那里玩一半天。

我尤其喜歡苔蘚,在我們家房子的后面,瓦片上面,石頭上面,我父親種的大樹底下,都是長了苔蘚。我就坐在那里看,陽光這么照過來的時候,它像一片金色的草原,真的,一片縮小的草原。

到春天的時候,苔蘚它會開花,開那么小一朵花出來。我后來讀了一首詩,就是“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小米,也學牡丹開!

“一群少年在瘋玩,我偷到被放下的夢想。

這么非凡的事兒,注定常人辦不到。”

--《飛揚》

我哥哥讀的是師范,后來在學校當老師。他就利用他那一點點小得可憐的權(quán)利,訂了他喜歡的雜志,拿回家來。我少年時代唯一的這點知識來源,就是靠我哥哥的這點書。

有一次他帶回一本雜志,后封面有一幅日本的畫,好像叫做《冬》。那天下著雪,但是有月亮,我就在那月光底下,捧著那本封面看,亮亮的。它畫了一棵葉子全部落光了的樹,高聳入云,表現(xiàn)出那種被壓抑之下的生命力。我當時能夠理解得到,但說不出來。我就反復(fù)看,反復(fù)看,我一輩子都記得那個畫。

從來這么多年也不敢想象,我能畫畫,但是那些東西肯定埋在我的心里面。

到了2016年,我的房子裝修好了,欠的那些賬全部還完了,小孩也出來工作了。正好在電視上看到福建雙溪有免費教畫的畫室,我就想至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命里就是來受罪的,我老老實實受罪,那些東西我看一眼就夠了,了解一下就行了,沒想過自己真的能畫畫。

我在臺州15年,第一次出浙江省,我特意打扮得漂亮一點,出門有點尊嚴。口袋里就帶了300塊錢,就打算在那里待7天。

在福建畫的作品,還很青澀

一起學畫的都是大城市來的,退休了的,財務(wù)自由了的,其實就是去那兒玩的。我一到那里就開始畫畫,從早畫到晚。

一開始畫不出來,看人家畫很羨慕,等到自己來,根本動不了手,在那亂涂。結(jié)果那個助教作死地夸你。我還不相信,到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的畫,他真的幫我賣掉了,小小一幅,30×40的,150塊錢一幅,這個就非常鼓勵我。所以我回到臺州,借了5000塊錢,又跑去。

跟我一個畫室的幾個畫友,本來玩得很好的,看見我忽然賣畫了,他們真的第二天就不理我了。人就是這樣,非常膚淺,自私,不允許別人超過自己。

有手機后,王柳云會拍下喜歡的景色回去畫

我只管自己畫畫,每天騎個自行車,到處去看。凡是要花一分錢的景點,我都沒去。一開始沒有手機,就是拿一個本子,用線條表現(xiàn)出來,回來之后趕快根據(jù)記憶畫到畫板上。記不住的又跑到那里去看一下。

那個時候的想法就是,趕緊畫畫,機會難得,說不定明天我沒錢了,就滾蛋了。畫了不好的,就把它抹掉再來。畫室每天給每個人只發(fā)一塊畫板,我自己的畫完了,別人畫了一半的,我就在上面接著畫。

《春李》

《喜悅》

剛剛到福建去的時候,正好是春天,那個土地下過雨以后,都是嫩綠的顏色,我就比較真實地表達那種顏色。到了秋天的時候,所有的葉子就開始轉(zhuǎn)深綠了,我也照著畫。人家就說,你這個顏色怎么變了,我說你看這個自然界的顏色是不是變了?

當時我只會涂顏色,還不懂什么透視,遠景近景。到了2018年,我跟著一個畫友去了深圳大芬油畫村,我們的房東也是個畫家,是我們湖南老鄉(xiāng),他教了我很多東西。

王柳云畫的海

深圳梧桐山的溪石

比如我畫海,我畫不出那種海浪,畫不出那種力量的東西來。他就跟我說,你把黑白灰三種顏色的關(guān)系表達清楚了,這個海景就出來了。我就拿著這句話來摳,哪里是黑,哪里是白,哪里是灰,就把那些東西表現(xiàn)出來。

在深圳我都是畫別人的畫,沒有自己的畫。城市是沒有風景的。房東教我去臨摹,我專找難度很大的畫,畫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我的這位房東就說我,心太高了。我懂什么,我就是喜歡。

在去福建之前,我想去一家工廠打工。他一看我這么老了,問我,“你怎么不回去帶孫子,還出來找工作?”真的非常恥辱。學畫之后,看著自己每天畫出不同的事物,好像我畫什么,就擁有了什么,所有的痛苦慢慢就釋放掉了。

“送你離開,有時是我自己遠游了

無論回不回到這里,都不會再是從前。”

唯一一幅在臺州完成的畫

我在臺州從來不畫畫,家里連根畫筆都沒有,靜不下心來知道嗎。每天早中晚村子里要放廣播,一播播兩個小時。家門口就是條馬路,白天好一點,晚上全都是拉貨的車。再加上一看到我老公在家,心情就不行了。

當時村子里的人對我很有意見,我剛在福建待了半年,老家就風言風語說我跑了,說我老公要打光棍了。他被說急了,借了路費到福建去找我,讓我回家去,在家里也可以畫。

我氣得要死,其實我出去之前,要去哪里,做什么,都跟他說得清清楚楚。

拿了賣畫的錢,我馬上在臺州買了輛車,我記得總價八萬多,付了42000元的首付,全部是我賣畫的錢,就想堵住村里那幫人的嘴。這下我老公可高興壞了,逢人就吹,他老婆有多牛。

王柳云和老林

我在外面學畫的時候,他也不賺錢。等我2018年底從深圳回來,他已經(jīng)在家欠了一萬多塊錢了。我都懶得生氣,趕快去打工。

那個時候找工作就很難了。就這么麻雀大一個地方,到處都是認識的人。他們見到我就說,不是聽說你在哪里學畫畫嗎,怎么到我這里來了?意思是你學了畫又怎么樣,還不是照樣來給我打工。你說你受得了嗎?就連打工都打不下去了,很難受。

還有一個問題是怎么呢,本地的這些女孩子,天天就想著嫁個有錢的老公。我女兒讀高中的時候,他們就說,考什么大學,還來給我女兒做介紹。我就非常看不起這種人。

我女兒和我很像,愿意冒險。她大學畢業(yè),先在三門一家私人企業(yè)實習了半年,拿了3000塊錢的工資,就自己買個行李箱就到上海去了。我想幫她也幫不上,到今天在上海非常穩(wěn)定,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過來的。

她性格比我更溫和一點,所有的老板、員工關(guān)系都處理得非常好。我的畫具、顏料都是她幫我買的。她對我老公也很好,缺的衣服,所有的日用品都是我女兒幫他買,人家很多親生的還比不上我女兒。

她很早就對我說,媽媽,我一個人過得很好,我不結(jié)婚可以嗎?她看見我兩段婚姻這么不幸,肯定是失望透了。

這個還無所謂,就是村子里的人又來了:你女兒找到對象了沒啊,你們是想招一個上門女婿嗎?我實在被煩得不行了,后來我就說,我一定要有多遠走多遠。

一條:有想過去上海找你女兒嗎?

你為什么問這種幼稚的問題?你媽媽為什么不到上海去找你呢?她過她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我為什么要到上海去找她?

她從我肚子里出來,名譽上是我的女兒,但她不屬于我,她屬于這個世界。我們各盡各的責任。她從來沒有要依靠我們,我也不會把她當作救命稻草。

我去過上海,它那么擁堵,樓那么高,連天都看不到。我就想到北京去,北京這么大一個都市,我就找一份打掃衛(wèi)生的工作,總能有我的容身之地。

“天空是無法徒手爬上去了。

它固持理想,張向太陽,

張向遙遠的宇宙。”

--《葵》

在北京的最后一天,我們沒有提前打招呼,來到王柳云的畫室。她不在,原是前一天晚上煮多了茶葉蛋,出門去送給出版社的編輯老師們了。

趕回公司的路上,她“撿”了一個人。“一個流浪漢,在路邊的椅子上睡覺。我喊路人陪我一起去看看,被他拒絕了。我就自己上去把他拍醒,問他怎么了,沒想到他一路跟著我回了公司。他是山西人,來北京想找工作,我就把他帶到我們主管那里去了!

“我和他說,找個活干,哪怕是個不如意的工作,先混下去,再說!

2020年,王柳云來到北京,在一家公司當保潔,還幫老林找了個車庫保安的活,兩個人住在安家樓一間6平方米的出租屋里。

她每天清晨5點起床,趕最早一班公交車上班,下了班去撿廢品。“那個出租屋墻很薄,隔壁打鼾都聽得一清二楚,哪有心情畫畫,半年才畫了6幅小小的畫。但是那個畫的質(zhì)量非常好,真的是,我想起來都舒服!

在北京,老林怨言不斷,他不喜歡每天查口罩的工作,不喜歡北京干燥的天氣,水管里流出來的泥汪汪的地下水。王柳云干脆送他回去,從自己5200元的工資里,劃出799元的養(yǎng)老保險和500元的生活費,每個月1號打給他,“我寧愿養(yǎng)著他還好一點。”

她一度想要放棄畫畫,“反正所有的人都貶斥我,打掃一個廁所,就這樣活到死就算了!敝钡揭晃划嬘呀榻BGQ的記者來采訪,報道火了,一下子幫她賣出了好多畫。那個記者還幫她開了微博,叮囑她每天寫,她突然覺得有事做,很充實。

2021年過年的時候,她像螞蟻搬家一樣,把畫具、顏料一點點搬到公司里來。起初在女洗手間的角落里,后來到屋頂上。上了《星光大道》后,公司把管道間的鑰匙交給了她,從此固定下來。

她原來只負責一層樓的打掃工作,主動要求改成15、16、17三層樓,這三層主要是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人少。只要在領(lǐng)導(dǎo)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把這塊區(qū)域打掃干凈,其他時間她就可以躲在畫室里。

寫詩的草稿,和保潔工作記錄表擺在一起

這一陣子她也會到15層空的工位上看書。畫畫和讀書,二者合起來,是她“一生的信仰,靈感之源”。

出版社和網(wǎng)友送了她好多書,也買了很多詩。她以前讀古典詩,最喜歡杜甫和張岱,寫實的、畫面感強的句子。后來開始讀現(xiàn)代詩,“除了余秀華,其他我都看不下去,寫得太膚淺了,沒有內(nèi)容。后來我就說那還不如我自己來寫,你看過我寫的詩嗎?我認為我寫的比他們稍微有點內(nèi)容!

她讀了一首《別想拴住我 》:“要么,高聲唱吧,何必心事重重,想要枷錮我讓我死去,把尸體扔于暗寂,別費勁了,你拴不住我。”

“我一生只追索這種寧靜致遠,不愿語垢我的靈魂。

這種世人以為的孤獨,

可我,穿越無數(shù)山澗,抵達天涯!

生活儉樸,吃飯就靠電飯煲

王柳云的生活很簡單,一個電飯煲、幾件衣服、書和畫,就是全部家當。

剛來北京的時候,她還去郊區(qū)看山看水,現(xiàn)在極少出門。平日里收集公司里的報紙、紙箱,以前自己賣,現(xiàn)在送給關(guān)系好的同事,等她有事出門的時候,同事就來幫她代班。

吃飯就靠電飯煲,一個星期煮一次肉,放在冰箱里,每天拿一點出來,再煮點青菜,跟飯一起熱了吃。中午吃一半,晚上吃剩下的。

到了冬天,她會特意留一些飯菜,給公司樓下的麻雀吃。出版社和媒體請吃飯,她也會打包一些喂鳥。她說,有些人只活在穿衣吃飯、糾纏于錢多錢少的動物一般的層次,“我不愿意這么活!

王柳云剛拿到新書樣書,給公司里的人“炫耀”

越來越多的媒體報道后,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她畫畫,同事、主管都給她很大的尊重和自由。在這里上班的白領(lǐng)們,以前會到洗手間說笑話、照鏡子,后來知道她在旁邊畫畫,一到這里聲音也放小,腳步也放小。

也有領(lǐng)導(dǎo)問她要畫,王柳云不理,她知道只要送了一個人,所有的人都會來要。

“我主管很支持我的,她會和別人說,現(xiàn)在全國的媒體采訪我,天天吃飯都沒時間,畫早就賣光了,預(yù)定都來不及了,就這樣幫我擋回去了。所以我就主動送了一幅畫給她!

她喜歡北方人的性格,“你比他好,他也高興,所有的感情都是干凈的。”

在她眼里,沒有任何一個城市比得上北京!拔乙欢ㄒ诒本┐嚼,我現(xiàn)在還沒變。”

《遠方有多遠》

采訪的最后,她講了一件關(guān)于“孤獨”的事兒:

上次有一個網(wǎng)紅來采訪我,和我說:“你是孤獨的”。我說:“我不孤獨”。他說:“我看見你的臉上寫滿了孤獨,我現(xiàn)在來的時候你很高興,等我走了你就孤獨了。”所以等他走了,我就把他刪除了,他太幼稚了。

我在這里的時候我海闊天空,畫這幅畫,我就到海邊去了,到天空去了,回到臺州了,去到新疆了。心有多大,世界有多大,哪里說一平方米能夠固守得住你的東西。

其實我覺得很滿足,真的。我這么老了,能做一份打掃的工作,衣食有著,再畫些畫,我的靈魂能那么自在地由一幅畫跳到另一幅畫,真是再好不過的生活了。

分享 舉報

發(fā)表評論 評論 (5 個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