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日

短

章

（組 章）

作者：劉 奎

年終總結(jié)

這一年，還是春天開花，冬天下雪。

從西北吹來的風(fēng)，還是一絲不茍地吹痛母親的關(guān)節(jié)。

這一年，我時而清醒，時而醉著。

醉著的時候頭腦清醒，清醒的時候假裝醉著。

這一年，我把日子掰成兩瓣來花，一瓣上班養(yǎng)家，一瓣喝酒寫詩。

這一年，我寫的三首半詩歌，一首比一首清瘦，剩下的半首，和沉積在我體內(nèi)多年的痛，一起被時間治愈。

這一年，18歲的女兒，帶著我的睡眠，去了遙遠的大學(xué)。

從此，我的詩歌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

兩個月亮

這一年

太陽

又老了一歲。

秋季牧場

風(fēng)輕。葉瘦。

青草的乳液被一夜秋風(fēng)抽干，只剩下圈灘里的黑石頭，在時光里緩慢老去。

一座孤零零的寺院，在山坡上

輕聲誦經(jīng)，超度一朵剛剛凋謝的野花。

一群羊，相互攙扶著，踩著自己荒涼的影子，尋找故鄉(xiāng)。

身后的牧羊女人，發(fā)髻上掛著的一朵閑云，和額頭的頭發(fā)一樣潔白。

迎面碰到一頭披著白雪的牦牛，面容清瘦

左邊馱著寂寞的日子，右邊馱著生銹的愛情

慢慢啃掉山坡上越來越瘦的夕陽

這樣的時候，只適合思念生長

云層很低、很黑。

黃昏彎腰撿拾一片凋落的夕陽，

時光一遍一遍敲打一片落葉的骨髓……

這樣的時候，萬物靜默，只適合思念生長

我就端坐在窗前，一杯清茶，兩盞淡酒，

半首離開故鄉(xiāng)的詩歌，和我一起想起剛剛外出求學(xué)的女兒。

一片路過窗外的月光，駐足回望了一眼

桌子上消瘦的詞語和我剛剛吐出的煙圈

轉(zhuǎn)身躲進唐朝的詩歌里去了……

只有三兩聲零亂的鳥鳴，和緩緩落下的晚霜

正一滴一滴，滲進我愈來愈濃的思念

村莊一瞥

從泉兒灣下來的時候，張九斤家門前的黃狗

抬頭望了我一眼。一聲沒吭，又低下慵懶的頭顱。

壕溝里爬上來的野草，一直伸到院子中央的臺階上

蓋住了生銹的青石小路

夜幕降臨——

三兩戶人家的燈光漸次亮起，

一閃一閃，像這個村莊微弱的呼吸。

只有草尖上晶瑩的露珠，一粒緊靠著一粒

在剛剛醒來的月光下，相互取暖。

秋日

一片樹葉，單薄的身體，在一場遲來的秋風(fēng)中

打了一個趔趄，落在一條小路的出口。

小路的另一頭，牧人東柱正領(lǐng)著年邁的羊群

在山坡，啃食紅兮兮的太陽，和越來越瘦的炊煙

秋夜

最后一絲微弱的亮光

從一片雪花的影子里消失

只剩下一個虛構(gòu)的月亮

還在欺騙黑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