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光華

第1706期

喬亭是旌德縣劉姓聚居的一個村子。

八百多年前的南宋時期，劉姓從涇縣遷居而來。那會兒，村里的小溪叫“喬木河”，又稱“喬川”。喬木河汪上塢段建了個“聚垣亭”，不知是誰把這個亭叫成了“喬亭”。叫著叫著，以至于村莊也隨了亭名，習(xí)慣的力量一直影響到現(xiàn)在。

時光流到明代，喬亭劉姓這個“文峰塔記碑”上的“上門女婿”，一下繁衍成了個大家族。世家大族自然得重視村莊門臉，受風(fēng)水理念浸淫的士子們依照《易》經(jīng)八卦建水口，目的是借風(fēng)水之利，希望劉姓人文蔚起，世代簪纓，躋身于閥閱巨族之林。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喬亭《劉氏宗譜》是有記載的：

南宋乾德初，有梅姓者居吾村，蓋巨族也。我始祖十四公來贅婿焉，……迄今甫九葉，子孫已千余；而村之湯與李，又皆吾劉之贅婿，眾亦不下百計，丁賦之盛，為東區(qū)之最。惟業(yè)儒者世雖眾且著，率艱于科目，堪輿家謂坤位欠秀之故，吾父是其說，約村眾鳩工伐石，建峰于鼓樓沖之麓，蓋村之“坤”位也。峰成，名之曰“文”，以坤地也；文之行遠(yuǎn)，猶風(fēng)也，風(fēng)行地上，取“觀”義也；坤數(shù)六，峰高四丈，象“觀”之“六四”，所以期子姓觀國之光也。

明嘉靖九年（1530），劉姓在村口建起一座形狀如筆的石塔。塔用方形花崗石砌成，內(nèi)填泥沙。呈圓錐形，頂扣葫蘆形石，高11.7米，底徑6米，頂徑1.5米，取名“石峰文筆”�！胺逯�費約一千五百緡（一千文為一緡）。其下培一阜為村障，長五丈，闊三之一，費半于峰。起工于嘉靖庚寅（1530）夏四月，落成于明年春仲”（《劉氏宗譜》）。

“石峰”二字在塔脖子上嵌著，一嵌快500年了。

為進(jìn)一步取得風(fēng)水之利，劉姓又在明萬歷甲寅（1614）年，人均捐銀三分，共六十余金，建文昌閣于鼓樓山之麓，以蔭水口。到了清道光元年(1821)，又在塔旁鑿了一汪湖，取名為“堃湖”，“堃”者，“坤”也。塔與湖，乾坤俱至，陰陽相和。碑記云：“周廣二十余畝，甃石回瀾，澄鮮一色，旁建敞軒數(shù)楹�！睕艽ㄈ粟w如圭題聯(lián)：“拓開詩酒盤桓地，涌出鳶魚活潑天�！焙�邊的文筆峰，倒映水中，恰如筆投硯池。原先在湖塔之間，有亭狀如筆架，恰似一支毛筆擱置于墨池旁。喬亭、湯村、朱旺十里三村地勢空曠，猶如一張巨幅的宣紙。這樣，筆、墨、紙、硯就齊全了�！拔墓P投池”四個字，一下子就讓“文房四寶”生動起來了。巨筆醮墨，劉姓子孫究竟會繪出怎樣一幅圖畫呢？

文筆投池（倪建寧攝）

“石峰文筆”是喬亭八景之一，其他七景同樣依風(fēng)水理論而為�！栋司坝洝飞线@樣說：“夫景，象也。象物宜者，莫備夫《易》，請以《易》繹之……五阜（五曜連珠）為兼山，‘艮’象也，金塢（金塢錦屏）位西北而類堅剛，‘乾’象也……”

至此，劉家文風(fēng)昌盛，人杰地靈，就統(tǒng)統(tǒng)歸之于風(fēng)水之功了。民間的理由，任何一個時代都少不了傳奇色彩。

傳說多有附會，但劉氏宗族文風(fēng)昌盛卻是不爭的事實。幾百年間，喬亭村文脈不斷，人才輩出。祖孫同科、父子同科、叔侄同科、兄弟同科者數(shù)見不鮮，以功名進(jìn)仕者不勝枚舉�！捌鋾r士則應(yīng)試者以百數(shù)，科舉未嘗或間，殷實之家各皆有，而稱小戶者則指不勝屈……”

明末清初，喬亭村迎來了第一個繁榮期。這與一個重要歷史人物有關(guān)，他的名字叫劉光旸。

劉光旸，字雨若，明末清初篆刻家、鑒賞家。劉光旸聰明睿智，對歷朝宗器和名賢字畫不僅如數(shù)家珍，而且真贗立判。順治初，尚書馮謐愛其才，召其進(jìn)京，令刻《快雪堂法帖》，并以此進(jìn)呈順治帝�；实壅僖姡�用王羲之的墨跡試其才智，一真一偽，劉光旸一眼道明�；实塾终f外域進(jìn)貢一爐，爐下有“金爐”兩個字，你看看這個爐子可是個稀罕之物？劉答：這是某朝某年乳母進(jìn)獻(xiàn)某太子飲乳的御器。順治帝深感驚異，稱劉光旸為“古董”。當(dāng)場寫下“特賜清班”四個字賜給他，授其鴻臚寺序班一職。

劉光旸，這樣一個屢受皇帝加官進(jìn)爵的人物，無疑成為劉氏家族最大的榮耀。因之，有關(guān)劉氏宗祠的興建，很自然地與這位傳奇人物發(fā)生了聯(lián)系。

傳說劉古董一次出外游玩途中，恰巧與微服私訪的皇帝同乘一舟。當(dāng)船至長江中流時，忽然江面掀起萬丈巨浪，左右船只皆飄搖或翻沉，惟此舟巋然不動。劉古董見微服之人氣度不凡，有帝王氣象，遂躬身上前稟告原委，說自己身藏避風(fēng)、避火、避水、避邪、移墨五大寶珠，如遇不測可保性命無虞�；实凼婷冀忸U，并與之結(jié)為好友。后帶至京城，封官賜號，并撥巨銀敕造劉氏宗祠。

喬亭村貌（江建興攝）

喬亭村位于群山懷抱間的一塊洼地中，地勢相對平緩，東北略高于西南；兩條小河前溪、后溪從村莊東西兩側(cè)潺湲流過，在村口文昌閣舊址交匯，整個地形呈“筏形”。劉氏宗祠位居“筏首”：“以村基為筏形，祠為筏首，自祠至村頂，高下相懸無慮數(shù)十百仞。而自村前及憑高視之，則見祠屋昂居；其前后之各抱地勢，參差相屬，無高出其上者，亦異境也。”喬亭形同竹筏，前、后二溪為船塢，寶塔為竹筏靠岸后的釘樁柱，比喻船靠碼頭、風(fēng)平浪靜、興旺發(fā)達(dá)。

曾經(jīng)占地10畝的劉氏宗祠早已化為過往云煙，但留下的6只漢白玉石墩卻依稀記錄著它的輝煌與傳奇。每只石墩皆由8幅全然不同的畫面組成，為花鳥圖者，上有喜鵲登枝、鴛鴦睡池、鳳凰棲梧等；為百獸圖者，上有魚躍龍門、鹿鳴山坳、麒麟送子……雕刻細(xì)膩，惟妙惟肖。“光緒十三歲次丁亥孟冬月”立的一塊石碑字跡尚清晰：“旌陽稱望族者四，曰呂曰江曰汪，皆居西鄉(xiāng)；東鄉(xiāng)惟數(shù)我族。族各有祠，而我族之祠規(guī)模宏廠，體制莊嚴(yán)……”

到了乾隆年間，與周邊村鎮(zhèn)一道，喬亭村進(jìn)入了它的鼎盛時期：“蓋我族當(dāng)昔盛時，戶逾兩千，丁盈三萬，人煙稠密，街路之間肩相摩也。”這當(dāng)中，喬亭出了位名垂青史的人物——民間科學(xué)家劉茂吉。

劉茂吉（1736？—1795），字其暉，聰穎過人，童年時就對天文產(chǎn)生興趣。8歲即能立竿觀影測定時刻，塾師驚異，鄉(xiāng)人贊嘆，譽稱“神童”。后悉心研讀天文輿地、星歷象數(shù)諸書，領(lǐng)悟精深，撰有《北極高度表》《天地經(jīng)緯象數(shù)要略》《坤輿圖說》等著作，所繪蘇、揚、常諸州圖和《京省全圖》全部刊行。其中，《北極高度表》被收入《清史稿·藝文》。劉茂吉不但天文地理著述引人注目，還制有“渾天球”“量天尺”“曰晷”和“自鳴鐘”等天文、計時儀器，精妙準(zhǔn)確。喬亭村發(fā)人塢腳下一處地方，至今土名仍叫“自鳴鐘”，足見后人對其推崇、緬懷。

舊時，從喬亭到湯村約5華里地均由石板鋪就，一路牌坊相屬，一路涼亭相望。僅二里半亭到馬義嶺段，就有牌坊十余座。

如今，喬亭古村肌理尚存，拾級而上的古巷老風(fēng)依舊，斑駁的民居在風(fēng)中訴說著陳年的故事。修葺整齊的省重點文物保護(hù)單位文峰塔和堃湖構(gòu)成了喬亭村最美的圖畫。秋冬時節(jié)，種在硯池邊角的一排水杉稻谷般金黃，從水面一直延伸至十幾米的天空，在澄澈的藍(lán)天和碧水之間，此中的美妙是文字難以描繪的。

喬亭山地多沙土，適宜種植苧麻、花生。其“小籽花生”是國家地理標(biāo)志產(chǎn)品，品種早熟，為珍珠豆型小粒花生。殼薄仁滿，皮粉紅色，香而帶甜，油而不膩，松脆清香，天然無公害，具有滋補、美容之效，是花生中的上品�！靶∽鸦ㄉ�”炒貨，是饋贈親友的名優(yōu)土產(chǎn)，深受合肥、上海等地消費者青睞。

（作者單位：旌德縣政協(xié)）